出品 | 虎嗅青年文化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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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图 | 渣渣郡
本文首发于虎嗅年轻内容公众号“那個NG”（ID：huxiu4youth）。在这里，我们呈现当下年轻人的面貌、故事和态度。
最近的娱乐新闻看多了，都会感慨黄家的祖坟是不是出事了。
黄晓明、黄圣依、黄磊，一茬接一茬，都遭了赛博清算的劫。
群众考古一档播出七年之久的综艺，直接把内娱烹饪第一人黄小厨送上了审判庭。
在北京电影学院教了二十多年书的黄老师，没想到演一个厨子却出不了戏了。
一场“厨神事变”，给全网乐子人提前过大年。
先是衍生出了《蘑菇屋规则怪谈》，愣是把一个已经停播的综艺节目变成了考古探秘。
进入蘑菇屋，一定不要吃一个蓝色衣服的胖子做出的食物，否则后果自负。看懂的人已经开始笑了。
曾经被观众默认为“被演技耽误了的厨师”黄磊，迎来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塌房——
原来他的真实身份是一位绝命厨师。
他做出的饭菜，从“路过的狗都得捧场”，到“原来如此你竟敢耍老娘”，经历了七年之久。
这次爆发式塌房，直接让何炅和黄磊变成了搜索引擎“异食癖”的关联人物。
何炅卧薪尝胆七年，捧杀同事，才完成了邪恶栀子花计划，向世人揭露这场漫长的职场味觉霸凌，整个故事也被称为《何炅的奇妙历险》。
栀子花的花语原来是隐忍。何炅之所以夸饭好吃，是因为只有夸了这顿才给上顿饭的解药。
何炅夸奖黄磊实在太过卖力，动辄手舞足蹈，捶胸顿足，零帧起手，战争怒吼。遵循公式化开局，围绕着“绝了”“天呐”“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xx”造句。
众所周知，何炅是内娱排名第一的体面人，情商秒杀全体明星，但这种过于浮夸的捧场，还是令广大网友忍俊不禁。由此便衍生了“黄屁炅香”“黄水炅汤”的典故。
何炅：什么味道这么香？
黄磊：我拉屎呢把门带上。
何炅：什么汤这么鲜？
黄磊：我烧开水呢。
何炅：这馄饨绝了！
黄磊：我擦鼻涕纸呢？
黄磊做饭这件事，也是越挖掘越好笑，越考古越笑料百出。
几大著名事件，彻底点燃了这场黄磊厨神事变。
排行第一的就是“豆角赛农药”局。
此事发生在《向往的生活》第一季第一集，宋丹丹母子作为首位嘉宾作客蘑菇屋。
一行人在田地里采摘豆角，带回去给黄磊做成北方最常见的家常菜豆角炖肉。
没想到这把野生豆角，在锅里久炖不烂。黄磊和宋丹丹分别在中途夹起一根尝了一口，于是二人成功中招。
而其余人则是吃了炖熟后的豆角，逃过一劫，何炅也在此打响了此次厨神事变的第一枪：“谁说这豆老了，这豆太棒了！”
无论什么节目效果，只要一有对比就会显得更好笑。
白天在田间大赞农村生活美好的宋丹丹，晚上吐得胆汁都出来了，宁愿硬着头皮说“要洗胃，胃里有毒”，也没埋怨老豆角一句不是，这就叫真正的人情世故。
此情此景，用《如懿传》里那句“我们母子被人算计了”再合适不过。还有网友留下一句：“如果幸福是做饭的黄磊，那我就是中毒的宋丹丹”。
排名第二的是“黄药师戏耍何老汉”的“胡椒米稀局”。
由于节目需要露出甲方的米稀产品，黄药师细心烹调了三杯米稀，一杯放了炼乳，一杯放了蜂蜜，一杯放了胡椒粉和辣椒。
选到哪杯，交给命运的安排。
尝到胡椒米稀的何炅，对着镜头贡献了一段精彩的教科书式表演，在三秒钟之内切换了五种层次的情绪，这漫长的三秒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
排名第三的，是“鸡蛋赛螃蟹”局。
孙红雷一计害三贤，一口赛螃蟹吃哑了在场众人。
赛螃蟹的做法应该是蛋黄与蛋清分开炒，再加入鱼肉模拟螃蟹的口感。但碍于时间仓促，材料不够，黄磊剁了一把姜末，直接倒入鸡蛋液里开炒，出锅前再倒入陈醋。观众也看明白了，其实就是一盘混着大块生姜的醋炒鸡蛋。
彼时的赵丽颖还不是视后，年幼的她吃了一口，脸上瞬间写满了疑惑和不解，进退两难，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赵丽颖和谢娜的微妙表情，也成就了厨神事变的世纪名画。
接下来是网友们津津乐道的“黄酒仙人”局。
两斤黄酒炖一锅肘子，个中滋味，恐怕只有鹿晗能领悟。
当时《上海堡垒》剧组作客蘑菇屋，鹿晗贡献了一段讳莫如深的精彩表演。只见他起手夹起一块骨头嗦啦半天，营造出狼吞虎咽的错觉，高手过招不过如此。
当他从黄磊口中得知，这锅肘子没放一滴水，纯靠黄酒熬制的时候，他的表情从疑惑、震惊、最后过渡到释然一笑，用心良苦的剪辑师用了五个分镜来呈现鹿晗的情绪递进。谁再说鹿晗演技不好，都应该反复品味这几秒钟。
黄磊也经此一役，得名“黄酒仙人”。
不止这道菜，黄磊在许多菜肴烹饪过程中都喜爱加入大量黄酒，早在第一季就醉倒过刘宪华。蒙冤已久的刘宪华粉丝如今奔走相告：他酒精过敏，当时恐怕是晕过去了。
紧接着，我们来到了“手搓山楂锅包肉”局。
众所周知，想要冒犯一个天津人，就在煎饼果子里夹生菜，想要激怒一个东北人，那就在他面前爆改锅包肉。你别说，黄磊真的做到了。
在东北人魏大勋面前，黄磊在下锅炸肉的时候，将手化作筷子，将蛋液搅拌均匀倒入油锅中。随后又在锅里加入了五六颗囫囵的山楂。
这道令人不解的创新菜，让无数东北IP的网友震怒：这只猪在东北算是白死了。
除了以上几轮团战之外，此次厨神事变还抖出了不少经典画面。
包括且不限于“烤糊了的叫花鸡众人啧啧称赞”“一盘爷爷的熏鱼吃哭戚薇两次”“大张伟吐槽炒肝齁咸”“白百合面对凉皮不敢下口”等等，就连一向稳定发挥的何炅，也被一盘“炒苦豆”逼得捧场受挫。
于是网友得出一条结论，其实黄磊才是内娱真正的演技军训教官。再不会演戏的流量演员，在蘑菇屋都磨练出了影帝影后的风采。
蘑菇屋爆改残酷的缅北园区，世外桃源的农家生活变成了鱿鱼游戏，黄磊的饭菜也疑似光明会忠诚度考验，内娱全体明星被迫进行服从性测试。
最好笑的是芒果台的后期工作人员，无论嘉宾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会统一在画面P上味蕾爆炸的烟花，把生活综艺硬生生拗出了《神厨小当家》的氛围。
B站的影视区和游戏区Up主这下乐疯了。他们把本职工作抛到脑后，纷纷开始解说起来《黄磊八大名菜》和《蘑菇屋巅峰对决》。
美食区的博主迎来了泼天富贵，开辟了“复刻黄磊名菜”的新赛道，众人以身犯险，用实验论证黄磊的饭菜到底好不好吃。
AI换脸的博主们更是倒反天罡，把黄磊和何炅的脸换到了《城南旧事》等影视剧里。甚至还用AI生成了黄磊与何炅、沈腾、刘震云等嘉宾的自由搏击场面，AI敢生成，我都不敢看。
整个内容产业，迎来了历史上最生机勃勃、万物竞发的创作高峰期。场面堪称“一磊落，万磊生”，大家的产出已经突破了人类的想象力范畴。
真正过年的不只是吃瓜群众和内容博主，更有大大小小的营销号，每天光是薅《向往的生活》就能产出100个低脂小视频。
那么问题来了：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向往的生活》刚播出第一季的时候，我就真情实感追过这档综艺节目。彼时年轻的我对黄磊的厨艺深信不疑，甚至可以说馋得不行。
即便我疯狂检索自己的记忆，也翻不出任何关于“黄磊做饭难吃”的证据。
本着客观的精神，我循着讨论度最高的几个片段，回到节目本身去，用显微镜检查一下黄磊到底会不会做饭。
一番考证之后我发现，其实黄磊罪不至此。
他会做饭吗？那肯定是会的，而且看得出来他是一个爱做饭的人。在油烟里泡一泡你就明白了，不喜欢做这件事，不可能坚持做这么久。
从他的刀工，基础菜烹饪，以及烹饪速度看来，他对做饭这件事是相当熟练的，一定没少在家招待亲朋好友。何炅也经常用“曾经在黄磊家吃过四碗米饭”的往事，反复自证黄磊厨艺不错。
抛开嘉宾不爱吃也要硬着头皮也要夸好吃的尴尬场景，其余大部分情况下，大家也都是真情实感地大快朵颐了。
比如鹿晗，虽然前一晚的黄酒肘子让他被网友调侃，但第二天的老北京炸酱面，他确实结结实实吃了一大碗。其余的米粉、炖汤还有家常炒菜，嘉宾们也经常出现接近光盘的现象。
当然不能说黄磊做饭达到了专业厨师的水平，但放在普通人里，算得上是会做饭的家庭厨子。
说句公道话，整整七季的节目，每一期还都是嘉宾点菜，且不说点到的菜系黄磊会不会做，即便是真正的专业厨师，也难说不会有翻车的时候。再加上前几季的乡村土灶，城市人很难掌握火候，只要做过饭就知道，哪怕换个厨房，换一口锅，都会有把握不好的时候。
之所以手搅蛋液，手指尝菜，有可能是黄磊私下看了太多米其林厨师节目，学习外国厨子的癖好。可惜，东西饮食文化不同，咱们中国人可不兴把手指头杵到菜里，黄小厨确实戏瘾太大了。
而嘉宾们的捧场，抛开人情世故，也是中国人在应对客套场面的本能反应。
毕竟去别人家做客，别人在油烟里熏了一天做了一大桌子饭菜，谁来了都得夸厨子几句“好吃”“真香”，不可能一上去就给厨子一个大逼斗吧？
网友们也逐渐回过味来，纷纷在社交平台为黄磊击鼓鸣冤：无论如何，也不能揶揄一个辛苦了七季的人。
指责别人的劳动成果，怎么看都不太仁义。
拿“厨神事变”的源头之一沈腾说起，其实那次作客蘑菇屋，并没有什么不睦，更多的是沈腾也在贩卖自己的喜剧恶搞人设。
甚至沈腾那句暗讽黄磊的“样样通样样松”，也是在黄磊怕他没吃饱，起身为他煮挂面的时候说的，沈腾还被何炅调侃了一句“没良心”。彭昱畅和张艺兴从外面回来了，黄磊也是立刻起身去厨房做蛋炒饭。
还有一次，谭松韵来做客，当时她的母亲刚刚去世，黄磊特地为她做了一桌川菜，想让她吃一口家的味道。
如果看了整个节目的全貌，很多事情就没有营销号宣传得那么“好笑”了。
尤其是在《向往的生活》的后面几季，来的老朋友越来越少，为了宣传流量和电影的人越来越多，出现过许多次“一桌子年轻人黄磊都不怎么认识”的情况。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扎进了农村土灶里给人做饭。
大家跟风调侃黄磊的赛农药和何炅的邪恶栀子花，但如果真的追完了所有节目，会发现黄何两人关系相当好。他们有共同出演《暗恋桃花源》的经历，认识了20多年，怎么可能真的像营销号描绘得那样你死我活。
说到底，根源其实不是黄磊到底做饭好不好吃，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没有真的吃过。
黄磊让人厌恶的不是厨房里的那点儿事，而是厨房外的爹味。
从第一季开始，他就陶醉在说教的氛围里，走到哪里都得随地开课。
也许是因为在北影当了二十多年老师，也许是因为在另一档综艺节目里被戴上了“神算子”的人设——“说教”变成了黄磊固定的饭后小菜环节。
早在第一季，他就因为“掰玉米要把玉米穗踩倒”这件事滔滔不绝地给人上课。
这边何炅和刘宪华因为干农活都快休克了，那边黄磊开始大谈水土流失。就连一向捧场的何炅都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回去做饭”。要不是摄像机开着，他就差说“滚”了。
人在厨房坐，一到上价值就零帧起手。
《向往的生活》几乎形成了一套固定流程：吃黄磊的饭——吃人嘴短——听黄磊上课。
连谢娜都不经意透露过黄磊的爹味。在去蘑菇屋的路上，谢娜开玩笑地吐槽黄磊：谁度假想要去听课呢。
到了后期，黄磊的爹味说教症状越来越严重。
要么是对着彭昱畅和张子枫一通爹味发言：你们生在最好的时代。
要么就是对着一群内娱小透明年轻人爹味发言：在这个行业里，最重要的就是尊重前辈。表面上是让后辈们尊重老狼，藏在话里的话，其实是尊重作为老师和厨子的他。
甚至这种症状还会蔓延到运动员身上。
最著名的一次，黄磊在刘国梁面前大谈《乒乓球的夺冠艺术》。乒乓球打到最后比的不是技术，而是对世界的理解，以及心态和信仰。刘国梁也只好点头，笑而不语。
但凡旁观过几次中年男人的酒桌，都会对黄磊的话创伤应激。一群吃了时代红利的中年人，站在自己的成就上，对世界运行规律指点江山。网友们的嘴也没饶过他：黄磊出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指导护士如何剪脐带。
更让大家看不过去的，是黄磊扮演了社会职场中最会“看人下菜碟”的老油条角色。
面对一群他不认识的内娱小透明，他戴着墨镜开始挂脸了。
“我说真心话啊，你们这一大堆人来，我呢没啥感觉。因为我跟你们也不熟，我没必要跟不熟的人非得瞎扯。所以你们进来跟我打招呼，我也没那么热情。”
几位年轻人也是满脸尴尬：大家都是出来工作的，何必呢。
结果到了阿瑟陈飞宇做客蘑菇屋的时候，黄磊脸都快笑烂了。
那期节目，黄磊恨不得cue陈凯歌十几次，回忆无数次自己和陈凯歌拍戏的过往，其他嘉宾都快插不上嘴了。
一开头就是“我小时候还抱过你呢”，中间还要穿插几句“他爸爸是我的恩师”，颇有一副对着万柳书院的少爷自称“老奴”的意思。
说到底，这里不是什么向往的田园乡村，仍然玩的是“内娱名利场，我爸是XX”那一套老路子。
黄磊今天被口诛笔伐，何炅要负主要责任，其他捧他的明星也难辞其咎。
被捧的时间长了，人就会对自身真实能力迷失，对自己产生不切实际的人设滤镜。
也许黄磊也知道自己的斤两，但捧的人多了，皇帝的新衣也就缝好了。
人情世故是中国社会最大的一盘菜，但吃得太久了，大家的舌头就失灵了。
如今的大面积反噬翻车，其实也是黄磊亲手种下的因果。
黄磊一手打造巩固了“黄小厨”的IP，还为此出版了烹饪书。向大众贩卖了许多年厨师的人设，那也就不要怪群众得知真相后的嘲笑和揶揄。
这些年，黄磊一家子都有一种“漏风破洞”的幽默感。
孙莉跳舞像愤怒的大车司机，黄多多读书一句话念三个错别字，黄磊做饭被发现根本没那么好吃——为了一口人设的醋，愣是包了好多年饺子。
更不用提黄磊口碑翻车最猛的《深夜食堂》翻拍版，豆瓣喜提2.9的震撼低分，黄磊赌上了全部的职业生涯，只为了演一个东施效颦的厨子。
中国的深夜食堂明明是路边摊小烧烤，非得照着日本原版复刻一个居酒屋，哪个地摊老板每天满嘴“料理”的？
所谓的饭菜堪称惨不忍睹。
起手就是“香肠要切成章鱼的样子吗”，四五个香肠收费几十块，还不如炸个淀粉肠贴近国情。几个白领大半夜不回家，非跑到这里吃一碗老坛酸菜方便面，面还是从桶里拿出来的。他甚至没有给面里卧一个鸡蛋。
至于黄磊，为了刻意贴近原版的小林薰，穿着居酒屋老板的衣服，在脸上还粘了一条刀疤，每天端着一副深沉的样子。网友锐评：脸上的疤是被油锅溅的，还是被客人的酒瓶子砸的？
再加上人到中年身材失控，挺着大腹便便的身材，和文艺气质已经相隔万里：“整个人像是刚从猪油缸里捞出来的，装什么深沉呢”。
非要和厨子IP深度绑定，就要承受这个符号被推翻的连锁效应。
事情发展到最后，连湖南卫视的官方号@芒果娱乐也下场玩“邪恶栀子花”的梗，稳稳抓住了网友赐予的泼天流量。赚钱嘛，不磕掺。
但黄磊们不知道，抽象至上的时代，年轻人不仅不会尊重他们，还会消解一切看似崇高实则草包的东西。你越端着，他们越要一脚飞踹你，踹完还要说一句：你再装一下试试呢。
黄磊最近也对舆论做出回应“娱乐一下别人也挺好”。可惜，对于从80年代走来的文艺青年，“放下身段”四个字是最难的。或许他还是挺在意的。
如今，也终于迎来了年轻网友说出“黄磊没什么代表作”的时刻。
黄磊和周迅真像一对苦命鸳鸯。他们一起演过《人间四月天》和《橘子红了》，火的时候，人人捧着金童玉女。摔的时候，也是双双从高处坠落。豆瓣小将们说过，周迅能嘲，黄磊就嘲不得？现在才翻车，都算他命好。
就在黄磊被全网讨伐的时候，有人发了一段他20多岁在台湾省录制综艺节目的视频。画面里的他长发，清瘦，眼神清澈干净，带着几分天真和懵懂，与现在的他判若两人。
时间是把杀猪刀，过度膨胀的自我也是。
黄磊和刘若英的情史（黄磊和刘若英的似水年华）
栖身厨房，相妻教子，这是黄磊的日常生活。 除了偶尔把下厨的地方搬到综艺节目里，黄老师让自己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家庭煮夫”。
人到中年，犹如温绝慎水煮青蛙，伴着柴米油盐，总能烹出一锅 爹 味儿。
即便是曾经的文艺男神也不能幸免。
如今黄磊肚腩隆起，市侩圆滑的中年男人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已经很少有人记得，在岁月的另一端，他也曾年轻过。
当19岁的江西男孩黄磊如愿以偿考进北京电影学院那一刻，他坦荡的星途也被开启。 那一年，他被导演陈凯歌相中，出演电影《边走边唱》获奖无数，演艺道路从此也并孙开了挂。
当时的黄磊想不到，10年之后，他将达到人生中的顶峰，在一个最美的地方，度过一段最美的年华， 会有一个叫刘若英的女孩，在自己的人生中出现，然后离开，最后嫁给一个陌生人。
迷失在诗性江南
2003年7月4日晚上，央视8套上映了一部全新的连续剧，《似水年华》。
这是一部以“新文人剧”标榜的连续剧，主打文艺路线。 讲述阻隔半个世纪之久的海峡两岸，一对年轻人的情感故事，整部剧节奏缓慢，对白韵味十足。
▲ 《似水年华》海报
在非典的阴霾尚未完全散去的那个夏天，《似水年华》抚慰了无数人的情感。
这部由黄磊自编自导的电视剧，主演除了黄磊自己，还有他的红颜知己刘若英。
彼时的黄磊硕士毕业后留在北京电影学院任教，身上多了一份书香气，成了文艺片的宠儿。
与刘若英的相识要追溯到1999年，那年黄磊28岁，出演文艺爱情电影《夜奔》的男一号，因此遇见了当时30岁的女一号刘若英。
▲ 电影《夜奔》剧照
随后两人又在电视剧《人间四月天》里相遇，分别饰演诗人徐志摩和他的原配妻子张幼仪。
拍电视剧使黄磊和刘若英有了更多的相处时间，他们很快发现，彼此爱好相似，志趣相投。 他们都喜欢读书，都喜欢写文章，很多看法也惊人一致，就像遇见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感叹相见恨晚。
但从那时起黄磊就开始构思一部以刘若英为主角的剧作，他把刘若英的照片摆在并蔽敬案头，给女主角取名叫“英”，花了5个月时间，一笔一划写出了20万字的剧本，剧本完成后整整瘦了20斤。
被问到为什么要创作这样一个故事时，黄磊说，他想要“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 讲述一个关于错过的故事，关于“我曾爱过一个人并与这个人错过”。
后来他一再否认这个故事并没有映射自己。
来自台湾的刘若英散发着深沉而内敛的魅力，具备同期女演员少有的知性美，这与她显赫的家室背景有关。
爷爷毕业于黄埔军校，奶奶是民国名媛，刘若英从美国加州大学毕业后，从此没有卸下过那一身的文气，常被人称为才女。
刘若英的奶奶一直为孙女的终身大事着急，于是自作主张，帮她在电视里挑了任贤齐和黄磊两个绯闻少的明星，让她选一个。
刘若英知道后大笑，说这俩人是不错，可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但当黄磊拿着写好的剧本，小心翼翼地问刘若英： “成功的事，我可以找别人一起做，你愿意跟我一起承受可能的失败吗？”
刘若英想都没想，立即答应了。
2001年的冬天，年关将近，黄磊带着刘若英等人去各地勘景。 到乌镇那天特别冷，但这不妨碍他们为这座古镇所沉醉。
呼出的热气让眼前的景色更显氤氲，两个人站在古老的石桥上，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惊喜还有会意。
“清烟、青石板路、印染花布、灯笼、小桥、流水，乌镇有一种好想谈恋爱的感觉” ，刘若英彻底被这里迷住了，“所有关于我自己的经历都变得那么短，那么渺小。”
于是，黄磊决定就把《似水年华》的故事安放在水乡乌镇。
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2002年农历新年刚过，江南的春天还没褪去寒意。
这天，乌镇到访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清一色豪华奥迪车组成的车队缓缓驶入，为古朴的江南水乡带来了久违的现代气息。
《似水年华》剧组的进驻，让这座沉寂许久的小镇变得格外热闹，镇上的居民世代居住于此，任外面的世界早已巨变，他们依然勤勤恳恳地守着祖辈留下的旧宅。
《似水年华》要讲一个关于岁月的故事， 而乌镇的美，正是岁月流逝留下的痕迹。
这里曾是历史上的商贸重镇，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但到了20 世纪 90 年代，乌镇昔日繁荣不再。 年轻人跑去外地打工，村里剩的都是老年人。 直到2000年，乌镇旅游业还几乎是一片空白。
黄磊与剧组来到这里时，乌镇保持着它最原始的风貌。
这里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千年书院，潺潺的流水，静静的枕河人家，湿湿的石板路，素雅的蓝印花布……组成了一个梦幻的水乡。
诗意的江南风光，为本就诗意的剧本，更增添了人文光辉，这即将让《似水年华》成为难以被超越的经典。
▲ 乌镇 | 图源：视觉中国
铸就经典的还有时代。 那是一个对纯粹的文艺分子极度宽容的时代，也是一个商业包容文人审美的时代。
世纪之交刮起的“新文人剧”浪潮就能证明这一点。 以历史剧《大明宫词》和伦理剧《橘子红了》为代表，2000年前后出现了这样一批电视剧：浓郁的文学气息、鲜明的诗性色彩、唯美的画面和深沉的感情，黄磊与刘若英主演的《人间四月天》就是其中之一。
珠玉在前，黄磊另辟蹊径，决定讲述一个如诗如画的现代爱情故事。 它没有《大明宫词》的色彩斑斓，也没有《橘子红了》的精致巧妙， 它应该像一幅枯笔水墨，应该像一杯清茶，饮一口可抵三年尘梦。
还应该像刘若英的恬静淡雅，云淡风轻。
在《似水年华》拍摄片场，常有当地群众或前来采访的记者想和刘若英合影留念，刘若英有求必应，拍过照片之后，她会拍着人家的肩膀温柔地说一声“谢谢”。
为了把故事讲得更漂亮，黄磊找来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一起搞艺术。 从《橘子红了》走出来的段正军（摄影）与董少松（灯光），再次在《似水年华》中携手合作，而美术韩忠则刚刚从张艺谋《英雄》的大漠孤烟中归来，就一头扎进了细雨霏霏的江南水乡。
兄弟几人开创性地将手绘动画应用到电视剧中，基本上每集都有1分钟以内的动画，如乌镇外面英和文经常约会的树林湖水，还有文为了眺望远方的英建造的一座石塔，都是用彩色铅笔一张张纸描绘而成。
▲ 《似水年华》中的手绘动画
他们赋予动画的使命不在于叙事，而在于写意，与白墙黑瓦的水乡长镜头交织在一起营造古典而浪漫的氛围。
黄磊还把自己的忘年之交——音乐大师陈志远请到乌镇，给电视剧谱曲。 陈志远独自在乌镇转了几天，最终包揽剧中所有原创音乐。
▲ 陈志远
有一天早晨，通宵改剧本的黄磊被陈志远叫了出来，他给黄磊放了一段自己谱的钢琴曲，黄磊听着听着情难自已，止不住地流眼泪。
后来陈志远又给曲子加上了词： “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想你的心百转千回，莫忘那天你我之间。 ” 这首名叫《年华似水》的歌至今仍然飘荡在乌镇的大街小巷。
凭借着自己对艺术的审美和理解，黄磊钻进一个小世界，像雕刻艺术品一样雕刻着这部送给自己的“30岁童话”。
“在《似水年华》存在的年代，可能是对纯粹文艺分子宽容的最后年代，可以窥见，不必生硬讨论现实问题的文艺青年，在成为油腻中年之前，曾获得过怎样奢侈的快乐。”
可以说， 在与《似水年华》有关的年华，也是黄磊一生中最好的年华。
理性而温存的绝望
“齐叔为什么总是坐在门口啊？”
“晒太阳，还有等待。 等着门口进来的人。 ”
“那他等了多久？”
“一辈子。 等得等待，都成了一种习惯。 ”
在英和文的诗意对白中，《似水年华》简单的故事在水乡的第一缕阳光中缓缓铺陈开。
齐叔是乌镇立志书院的馆长，一边看守书院，一边将好友遗孤抚养长大。 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院子，南朝梁太子萧统曾在此读书，时间流淌到这里仿佛停止了前进，一千年过去了，唯一变化的，只有来来往往的人。
▲ 齐叔与文
齐叔的扮演者是人艺老艺术家朱旭，朱旭与黄磊家是世交，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 朱老爷子有一项拿手绝活，做春饼。 能吃上他做的春饼，不知是多少晚辈的梦想，黄磊近水楼台先得月，时常赖在老爷子家，假借交流演技之名，蹭一顿春饼。
黄磊在剧中给自己取名为“文”， 在文的身上，他实现了一场蓄谋已久的梦。
文是个格格不入的人，北大研究生毕业后，他逃离北京，回到故乡乌镇，躲在书院里修古书，与齐叔相依为命。
他热衷于和一切衰败的东西打交道，衰败的小镇，衰败的老头，衰败的桥梁和衰败的酒坊。 每天早上，他把落满尘土的古书残页浸泡在水里，迎着阳光展开，日复一日，直到自己也走向衰败。
柏拉图曾经说什么样的人可以当哲学家———读书四十年，再当十年山野村夫。 文就是这种人，好像看穿世事。
但有一天，当他和来自台湾的英小姐四目相对，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的那些领悟并不成熟。
英是典型的都市女性，精明干练，有背景有地位，但忙碌的生活时常让她疲惫，未婚夫的不理解让她感到孤独。
刘若英在主题曲《明年此时》里，第一句唱道：“ 这样的我们，算不算幸运，在人生的定局之后，找到另一个自己？ 这样的我们，对不对得起，守住了欲望是否就安了心？”
在30岁相遇是件尴尬的事，30岁是个尴尬的年纪，一边开始承担责任，一边思想还没有彻底死亡，还有可以改变的能力。
为了靠近彼此，英和文想要改变，为此承受着巨大的煎熬，吃遍了想念的苦。
-我们相爱过吗？-相爱过。 -多久？-好像是一瞬间。 -那剩下的呢？-剩下的，是无尽的挣扎与惦念。 生命中是没有奇迹的。
但奇迹最终没有发生，人都是懦弱的，想要改变的同时，也害怕失去本来拥有，更害怕道德上的压力。
文与英短短6天的爱，最终只能发生在乌镇这个世外桃源。
就像《廊桥遗梦》中主妇弗朗西斯卡最终放弃了与罗伯特远走天涯，回归家庭：给远方以思念，给丈夫以温情，给孩子以母爱。
▲ 英送给文的书，里面写着：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清晰可见
后来黄磊说，演这部片子时有一种“绝望的美”，但这种绝望是理性而温存的。
文和英的结局似乎早在上一辈的经验中就被注定，就像齐叔与他错过一生的爱人莹一样，“文”长出胡须来就成了“齐”，“英”读成二声就成“莹”。
生命的遗憾之美，爱情的节制之美，这正是《似水年华》的动人之处。
在剧的结尾，文在寄给英的信里这样写道：我们爱过，在青春过往的岁月中，我们真心地热爱过，并且尝试着去正视爱是可以没有理由，没有距离，没有答案的一种东西。 起码这一点，我们做到了。
电视剧拍完后，作品发布会上，黄磊说： “我与刘若英之间产生了第四种感情。 第一种是友情，第二种是亲情，第三种是爱情，而我们是第四种。 ”
2004年，黄磊结婚，据说在那两天前，他给刘若英打了一通电话。
开玩笑说，如果她不同意，他就不结了。
一个时代的消逝
对黄磊来说，乌镇不仅是自己的精神故乡，更成了自己的事业。 作为乌镇戏剧节的发起人，黄磊每年都会去一次乌镇。
每次去，他都会到文经常打篮球的地方，打一会儿篮球，回味曾经的青春岁月。
2013年时他在微博上写道：我把魂留在乌镇已经十一年了。
拍摄《似水年华》就像一个节点，往前是青春，往后是家庭，这是30岁时的黄磊给人生的一个交代。
不仅对黄磊，在故事的另一位主角刘若英的生命中，乌镇也烙下了特殊的印记。
刘若英曾三次成为乌镇旅游的代言人，她对乌镇有着暧昧的情感联结：“这个地方跟我的情感很像是过去的恋人，有些恋人即便没有在一起，可是曾经有的情感是一直在那里的，留下的美好是不会变的。”
▲ 刘若英为乌镇代言 | 图源：乌镇宣传片
就像文与英被留在乌镇的爱情故事，也不会变，直到成为这座小镇的精神图腾。
“故事是故事，日子是日子，有些事把它藏起来更好，日子久了就变成故事了。 ”齐叔这样告诉文。
有齐叔在，似水年华的故事就不会结束。
无论在戏里还是戏外，只要朱旭老爷子在，就总能让人安心。
在黄磊的记忆里，老爷子总爱坐在立志书院的那张老藤椅上，不管有没有他的戏，他都愿意在旁边陪着这些年轻人。 他教年轻人把台词写在小卡片上，随时拿出来看一看，他说：“你们这群孩子，我得看好了。 ”
每天拍摄收工时，老爷子都会等到最后回去休息，在寂静的水乡夜晚，摆上一桌酒菜，拉着黄磊和刘若英陪他喝杯小酒。
2015年刘若英开演唱会，犹豫着要不要邀请年迈的朱旭，结果老爷子自己过来了。 演出当天，老爷子去后台给刘若英送花，笑她穿一身“不知什么东西”。
▲ 朱旭在刘若英演唱会后台 | 图源：刘若英微博
刘若英问他“好看吗？”，他眯着眼睛笑着说： “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 那时，朱旭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
2018年9月，《似水年华》的故事上演后的第15年，朱旭老先生逝世，享年88岁。
齐叔走了，文没了父亲。
陈志远也走了，黄磊没了良师益友。
那天早晨的钢琴声还时常回荡在耳边，弹琴的人却已不再，陈志远走后，黄磊再也不在公开场合唱歌。
▲ 图源：《向往的生活》
人们相聚然后离开，随着剧中人的纷纷远去，似水年华的故事也不再完整。
黄磊当上了好爸爸，刘若英嫁为他人妻，属于他们的时代也终将告一段落。
但黄磊总记得离开乌镇那天的情景，他是最后一个离开乌镇的，那天他带着灯光和副导绕着乌镇走了一圈，“那是带着与一个时代告别的心情，离开之前我们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乌镇的石板上。”
走的时候，乌镇周围已经圈起了很多工地，高大的脚手架触目可见，当地政府决定在周围盖一些购物中心，招商引资，发展旅游。
那时黄磊不知道，《似水年华》将是最后一个拍到乌镇原始生态的电视剧。
他也不知道，古典将成为下一个时代日益稀缺的资源。
部分参考资料：
1.《“诗性江南”的影像建构——1990年以来关于江南古镇的影视研究》，卜令娴
2.《残酷与美丽——电视剧<似水年华>赏析》，电影评介
3.《从新文人剧现象看荧幕精英文化》，叶佳
4.《当代乌镇文化研究》，郭倩
5.《浅析电视剧 <似水年华>的创作特色》，王淼
6.《新文人剧研究》，张帆
7.《黄磊<似水年华>:如梦的景如诗的爱》，新快报
8.《黄磊:我与刘若英是第四类情感》，新闻晨报
9.《“奶茶”的情事疑云》，万小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