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黄河记者：谭登方
近日，曾被一名拥有30万粉丝的博主造谣“六姐妹十万彩礼做女友”的新闻再度登上热搜。
据媒体此前报道，2023年9月，广州女生小婷在社交媒体平台上分享了自己和大学室友一起前往广西柳州旅行的合影，之后却被一名拥有30万粉丝的博主盗图造谣“彩礼都是十万，你会选哪个做女友？”在该博主的互动评论区里，更是充斥着污言秽语。随后，不实内容在网上被大规模传播。
广州女生小婷的社媒账号
起初，几个女生只是想让造谣者删除发布的照片和言论，但造谣者不仅没有删除，反而像是恶意报复她们一样连发数条。直到小婷和室友们对这位造谣者表示已经报警，才得到对方敷衍傲慢的回复，“作品我已经删除了，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请别再骚扰我。”
“我们对他的行为感到不解，到底是谁受到了骚扰？”小婷对新黄河记者表示。就这样，在小婷的带动下，几个女生决定维权。揪出隐身在网络上的造谣者并成功维权不容易，它是一个漫长且前景并不明朗的过程。此外，维权需要付出的物质成本以及一些劝人大度的声音也会在维权过程中出现。
在近一年后，2024年9月18日，广州互联网法院发布了民事判决书。9月19日，小婷收到了律师的短信，告知其法院认定造谣者侵害了几个女生的肖像权和名誉权，判决造谣者赔偿1.2万元以及向几个女生书面道歉。“虽然我们胜诉了，但造谣者至今都未履行判决，我们目前已经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了。”而对于跟她有着类似经历的网友，小婷则表示，“要有敢于维权的勇气。”
10月18日，新黄河记者就此事与小婷连线，以下是新黄河记者和她的对话。
新黄河： 首先恭喜你们在今年9月等来胜诉的好消息。最近这两天，你们的事情再次登上热搜，有什么想法和感受？
小婷： 我觉得这个事情能引起大家的关注其实挺好的，一方面可以让一些人知道互联网并非法外之地，胡乱造谣不仅会给他人带来痛苦，也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后果。另一方面，也可以给经历过类似事情的网友提供参考，千万不要忍气吞声，要勇于挑破拿女性造谣寻开心的“脓疮”，勇敢地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新黄河： 能否再回顾下被盗图造谣这件事的经过？
小婷： 我们大学室友六个人其实已经毕业好几年了，毕业后也都在广州工作和生活，但因为各种原因导致我们一直没能完成毕业旅行的心愿。去年9月中旬大家有了时间，便相约一起去广西柳州品尝当地美食，打卡网红景点。因为我有记录生活、分享生活在社交媒体上的习惯，9月18日那天，我习惯性地在小红书上发了一条“柳约，属于我们的毕业旅行”的图文内容。
小婷发布和舍友一起毕业旅行的照片
大概过了一个月，一个在湖南长沙的网友私信我，说在抖音上有个名叫“商业大佬”的用户，盗用了我们柳州出行打卡网红景点的合照，还配文“彩礼都是10万，你会选哪一个做女朋友？”而且还打上了#美女如云##甜美女孩#的话题。之后我打开抖音搜索到这个账号，发现他有三十多万粉丝，而且他的主页还有其他女性的照片。配文大多数都是低俗、令人生理不适的文字。感觉被盗图的不只有我和室友，也有其他女性。另外，他的评论区里还有很多人跟他互动，污言秽语，说什么“六十万全部打包”“必须选戴眼镜的，试过就知道”。
网友在评论区回复
知道照片被盗用那天我在上班，匆忙给这位名叫“商业大佬”的用户评论留言告知他删除照片，就没再管这件事情。一周后，我想起这件事打开手机看他的主页我都傻眼了，他不止没有删，甚至像恶意报复我们几个一样连发了好几条，还开始在我们的照片上标记一姐二姐三姐......等等。我们真的特别生气，跑去他账号私信他，之后他把我拉黑了。我又注册了小号去私信他，还加进了他的粉丝群，在他的群里“捣乱”，告知群里的其他人我们的照片被冒用了，无论发生什么请大家不要轻易相信。事情到此，这个账号的人都没有理我们几个。
新黄河： 对方不予理睬之后，你们采取了什么行动？
小婷： 我们几个之后都用自己的账号举报他了，但在视频下架前就已经有视频播放量破百万，点赞量过万了。这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我报了警，警察告诉我因为没有涉及到生命和具体的财产损失，建议我走法律程序。在我和这位名叫“商业大佬”的用户表示我已经报警了，他才回复，但是态度极其敷衍。他说，“你们的图片是网上有人发的，我看到他发我才发的。”“作品我已经删除了，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请别再骚扰我。”
我对他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到底是谁受到了骚扰？因为他造谣的内容被大量传播，网络上到处都有“十万彩礼六姐妹”的内容。就连身边的人也有看到网上的内容，跑来问我们怎么回事。太生气了，我就有了打官司的想法。
新黄河： 能否讲讲采用法律手段维权的过程？
小婷： 一开始是打算自己起诉的，但对我来说太难了，之后就找了律师来帮我。和律师探讨、收集证据、起诉等等，这个过程其实挺漫长的。
新黄河： 这个过程中遇到了哪些难题？
小婷： 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而且我也不是学法律出身的，对这方面真的不懂。刚开始是上网查资料，发现对方确实有侵害我们的权益。我当时就打开互联网法院，想去填写。虽然说互联网法院的页面很简洁、方便，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当时弄了好久都不会。为了避免填写错误再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我开始在网上找律师。找律师也很波折，价格也是我考虑的因素，毕竟事情因我发的内容被盗用而起，所以是我暂时垫付了律师费。最后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价格相对便宜，又很理解我们的做法，和我们感同身受的女律师。
另外，对于普通人来说，打官司要一遍遍的为一个不知道要做多久、前景并不明朗的事付出时间和精力，对于普通人来说实在是折磨。我有两个室友在一开始就觉得打官司耗时耗力还不一定能赢，所以选择了退出。而且在我决定起诉以后，也会有一些不好的声音，说“人家删都删了，何必小题大做”之类的。
新黄河： 那些不好的声音有影响过你吗？你自己有想过就此放弃维权吗？
小婷： 可能我心里还是比较强大的，而且这个事情我们一开始就很坚决。如果这个事情一开始不处理好，那谣言就越传越远。我们另外四个人，中间有段时间也很疲惫，但坚持下来了。我是我们几个里面最能坚持、最有毅力的，我看有网友说我们几个是雄鹰般的女人。
新黄河： 法院最后判决的具体赔偿结果是多少？收到胜诉消息是什么感觉？
小婷： 9月18日，广州互联网法院发布了民事判决书。9月19日，我收到了律师的短信。广州互联网法院认定造谣者侵害了我们的肖像权和名誉权，判决造谣者赔偿1.2万元以及向我们书面道歉。虽然这个赔偿金额和我们要求的2.5万元有差距，而且扣除5000元的律师费后，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后我们几乎拿不到什么钱，但结果终究是好的。我记得收到胜诉消息那天，我连上班都是快乐的。9月27日，我还在我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发了那张被用来造谣的照片，并配文“让我们恭喜这6位女性，因毕业旅游合照，被造谣‘彩礼十万选女友’坚持维权成功，判决30万粉博主赔偿1.2万元和书面道歉。谢谢大家的支持！”
广州互联网法院发布了民事判决书
新黄河： 有看到说这个造谣你们的人一直不配合，目前要申请强制执行？
小婷： 这个人一直都很不配合，刚开始我们没有对方的真实身份信息，无法直接起诉。我们是先向北京互联网法院起诉平台，要求平台披露信息，去年12月平台提供了该账号的个人信息。我都惊呆了，账号的运营者竟然是一个籍贯广西的“00后”。拿到他的信息后，我们向广州互联网法院提起了诉讼，之后就是他的各种不配合。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导致法院公告和送达用了很长时间，原定5月22日的开庭一拖再拖，直到6月5日正式开庭，然后他还没出现。我们胜诉后，他也是处于消失的状态，目前我们已经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
新黄河： 有什么想对跟你们有类似遭遇的人说的吗？
小婷： 希望大家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要害怕，勇敢一点，和我们一样拿起法律武器去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当然也要调整好心态，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伤害自己。
你们曾经有哪些被网暴的经历？
我一直都记得这件事情，以至于一闲下来，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第一次尝到了网暴的苦，各种声音，各种辱骂。 身边的朋友都知道我是对的，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可网络上，别人只会看外貌及粉丝量，我没有选择曝光她 只是澄清了一下事情。 我打那些字的时候，全身都在抖。 我很气，也很难过。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很痛苦，以至于到现在我脑海里永远有这件事。 特别是每当睡前，也会一直回忆起来，很久才能睡着觉。 像我这种人就活该，我真的特别想去死那段时间，因为我觉得自己特别笨。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网上的人恶意那么大，我只不过分享了我剪头后的照片罢了，语言攻击，人身攻击，辱骂把我的脖颈掐得死死的，似乎这个世界就容不下我。 我心态不好，我本身是受不了刺激的，他们嘴里的话变成一把把刀，精准地插在我身上。 或许，都怪我。 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自拍，更别说在网上露面。
从他们的文字中，能感受到受到网络攻击，真的不是一件轻松，且可以忽略的事情。 因而，我们不能仅仅是抱着，被网暴的人是心理脆弱这个想法。 实际上网络暴力带来的杀伤力，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需要把它当作一次心理危机来处理。 当我们这样理解的时候，如果有一天自己不幸遇到了，才能接受那个受伤的自己，而不至于怀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当那么多人都带着一种口气质疑和蔑视时，即使再强大的人，内心也会产生“我是不是真的很差？我肯定做错了什么？”的感受。 实际上任何一件事，都是多种因素促成的，不光只是谁对谁错促成的。 我们需要跳出网络暴力者的格局，去看清那是一群什么心态，什么特征的人。
这个时代，有些网友以自己能发出各种很雷，666的评论深感傲娇，似乎以一种特别的语言文化来显示独具一格，而评论别人，从而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却不知有些文字带给接受者的伤害。 当发言变得自我，哗众取宠的时候，人们的发言就越来越无所顾忌，随意而充满人性之恶了。 这样的恶劣影响是，还没有塑造出正确价值观的青少年，也会视之为风尚，跟风学样，最后越来越被带偏。 这或许是网络带来的一种弊端，也是这个时代存在的一些不正“潮流”吧。
网络恶意的语言文字力量，攻击的不是人的身体，而是心理。 当一种负面情绪，比如愤怒、指责、讥讽、嘲笑、辱骂等等都涌向一个人的时候，你可以想象成这样的景象：一个身体健壮的人，在人群中间，被路过的每一个人随意踢一脚。 不到一天，这个人就会伤痕累累，如果这个人本身一些内伤，就伤得更严重，很难恢复了。 因而，即使一个身体和心理都健康的人，在受到网络上数以百计或千计的人的恶意揣测、评论、攻击时，他的心理防线也会崩塌。
心理上的伤害，特别是带着恶意的负面情绪攻击，会让人的心理系统逐渐崩溃，不管一个人平时是否心理健康，承受能力是否强大，心理强大的人，最多只是坚持得久一点而已。 在面对网络暴力时，我们要有一条修复之道。
取快递被造谣出轨案当事人发声，你怎样看待这一整件事？
我觉得这一整件事当事人都特别的无辜，她仅仅就去取了个快递，就被别人造谣成出轨的女人，她的名誉也因此受到了很大的损害。
她到小区快递驿站取快递时，被附近便利店店主郎某偷录视频。 郎某随后与朋友何某编造了“女子出轨快递员”的聊天内容并发至微信群，谣言经由转发、加工，疯狂流散。 在这之后吴敏被公司劝退，陷入抑郁状态，就连男朋友的工作也丢了，她说那段时间她陷入了社会性死亡。 我们都清楚“社会性死亡”意味着什么，可真要是没有经历过对等的遭遇，所谓感同身受不过是一句“客套话”而已。
随着这个事件被立案当事人也逐渐走出了困境。 其实我很佩服他的勇气，再遭受到谣言的时候能够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维权到底。 这也是为什么媒体会把她归拢到了不起的你专题，他也在发言的过程中表示感谢家人，感谢热情的媒体，但其实她最应该感谢的是勇敢的自己。 正是因为她敢于和造谣者死磕到底，她才能够迎来正义的曙光。
虽然现在我国还没有具体的法律来约束造谣者，不过造谣者要是对当事人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法院也会立案调查的，所以那些被谣言所吞噬的人也不要灰心，法律是保护正义人士的。 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难熬的日子终会过去，当事人等了大半年终于等来了这个好消息，只希望法律能够公正审判，给予造谣者应有的处罚，好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诚恳的对当事人作出道歉。
谣言就像一把杀人于无形的刀子，可以把人伤的体无完肤，所以我们在不造谣的同时也要保持自己的观点，不信谣，不传谣，不给当事人造成第2次伤害。
